【跳虹/黑虹】惊鸿 02-无色乐园

设定详见前文01：前文链接

02

水波荡漾。

是海，目所能及之处，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浩浩汤汤，像在流浪，海面上飓风肆虐，电闪雷鸣，意识仿佛一叶在深海之中随波浮沉的小舟，被迎面而来的滔天骇浪轰隆一下，打上了灰霭霭的天，翻滚又翻滚，再重新垂直坠入海水里。

汹涌作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将他包围。周身仿佛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紧紧禁锢着他，像蛰伏良久的一头嗜血猛兽，要把他拖曳进食人的深渊，为他在人世间所做的一切祸事赎罪。

黑小虎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具脱了线的木质人偶，动弹不得，任凭那股力道拉着他不断下坠，他努力去忘却那流遍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试图挣脱力量的摆布。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猛地抬头望去，那人面容不甚清晰，但他能感觉到，因为他绝不会认错，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父亲！”他喜出望外，“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来接我了吗？”

那人没有回话，只一味地沉默着，阴冷的视线从那一双蒙着黑雾的眼睛里透露出来，却是浓浓失望的意味。

父亲……父亲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这是在怪我吗？怪我不中用，怪我输给了虹猫，输给了七剑传人，怪我没有帮他抓住麒麟，怪我没有成为他称霸武林的有效助力。

心脏蓦地生疼，像是被无数条锋利坚韧的细线缠绕箍紧，再被狠狠撕裂开来，血肉横飞一片模糊。

记忆在飞速倒带，涌入脑海，黑小虎回想起了那日，他惨败于虹猫之手，那人一袭白衣，执着赤色宝剑腾驾在熊熊火焰般的真气中心，翩飞的身影犹如一只涅槃重生的火凤凰，美得惊心动魄，睥睨万物，而他只能仰望。

一招火舞旋风巅峰造极，转瞬之间便把他打落人下，五脏俱损，颜面尽散。

“瞧你这点出息，也配做我黑心虎的儿子吗？”

眼前的父亲大人漠然地盯着他，冷淡的声音像从万年冰窟窿里飘出来，留下这句话便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不——！”他感觉身体快被生生撕扯成两半，却依旧冲着黑心虎决绝的背影不住地嚎叫：“父亲！别走！别离开孩儿！”

“父亲……父亲……别走！”

伴随着那自腹部和心肺处翻涌上涨的那极端得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的绞痛，黑小虎在深深浅浅的昏厥中低声呢喃，眉头紧锁。

倏地，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耐心舒缓，一遍又一遍。那人的气息干净而清冽，好似携着初春里一场绵绵细雨纷至沓来，淅淅沥沥，润物无声，缓慢而有力，轻而易举就拂去了他心底四下肆虐的风暴，无比熟悉的同时又无比的陌生。

在这个人这双手的安抚下，他逐渐回归平稳，随之萌生的是一股强烈的渴求和期许。

……是谁？

是谁在关心他，是谁在照顾他，是谁在对他好，这么温柔，这么温暖。是你吗母亲大人，是你吗。

本能反应般的伸出手，用力地捉住了那股气息，传来的是一丝细腻冰凉的触感，他握住的那截手腕非常纤细，仿佛只是盈盈一握的大小。

“你醒了？”手腕的主人低声问道。

黑小虎的眼皮抖了抖，撑开后的一瞬间有无数凌厉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挤入眼缝，几秒钟的空白后他才得以看清这个四四方方的林间小屋，素雅整洁的布设，小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微小的火苗却足够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屋外正在下雨，滴滴答答响个没完，有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潮湿闷热气晕。

“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清脆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叮铃铃的。

黑小虎终于像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朝那人看去，心头猛地一震，脑中有什么在轰鸣，周遭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余下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要把他给淹没掉。

往日的宿敌近在咫尺，一张白净的脸正凑近过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势，精雕细琢的少年人轮廓触手可得。

“怎么……怎么会是、你，虹猫……”黑小虎只觉得整个胸腔被挤压在一起，下一秒就会因为氧气被抽光而窒息。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从来也想不到，就在他徘徊于生死两线之间这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死亡的临界点，是他的死对头、是他最想打倒的人、是他这辈子最为妒忌也最为钦佩的人，出手救了他。他不想承认，但虹猫确是这个世界上他内心唯一认可足以与他比肩与他较量的劲敌。黑小虎想不到，也绝对无法接受眼下这个状况，他宁愿就死在乡野之间做一缕无家可归的孤魂，也不愿寄人篱下，在他虹猫的床榻上醒来。

手里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深了几分，白衣少年被握得生疼，短暂地蹙了下眉，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动作。

“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救我？”沉寂已久的咽喉带有几分沙哑，黑小虎全盘不顾腹部原本已经包扎完好的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又复发淌血，拽着虹猫的手腕把他又拉进了一些，而后一个跃起翻身把看似逆来顺受的七剑之首压在身下。

“黑小虎，”虹猫倒是不惊，像是早就预判到了他的行为，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淡：“冷静一点，你再这么激动下去的话会气血逆行的。”

“呵……呵呵，气血逆行？”怒极反笑，黑小虎步步逼近，用尽了力气说出的话语中尽是嘲讽之意：“怎么？你是在担心我吗，嗯？虹猫少侠？嘶——”却不曾想下一秒脖子上的软肉就传来尖锐的疼痛，原来喉咙处已然被人用两根指头扣住，能感觉到一道森冷刺骨的视线死死地扎在自己背上。

原来这里不止虹猫一个人，这不是还有帮手在吗。

黑小虎快速打消了那点微妙的不自在，费劲地侧头一看，只见得青光剑主深邃的黑眸在烛火的照映下反射出幽暗的光芒，眼底肃杀一片，寒意凛然，他凉凉地开口：“放开他。”

“咳、这不是护法吗……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黑小虎扯着嘴角咧出一个有点扭曲的表情，他没法不恨这些七剑传人。

“不劳烦少主记挂。”往日的魔教护法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闲情和他叙压根不存在的旧谊，凉薄的口吻中丝毫不掩厌恶，眼神愈发凶狠起来。

“护法，你这背叛我父亲所获来的七剑传人之位，当得可还快活啊？”命门被狠狠扼住的感觉可一点也不美妙。黑小虎知道自己现在不具备任何进行打斗的优势，眼下情况未明，又不知对方还有多少人，未见任何顺利脱逃的余地，但一味地防守却不加以反击可向来不是他的做派，只好嘴上死活不饶人：“当初……你走投无路衣食困顿的时候，是我父亲给了你一条生路，还让你坐上护法的高位，如今你却反咬一口，害得他老人家可惨，难道忘恩负义的行径就是你们所谓的匡扶天下？”

“够了黑小虎。”虹猫出言打断了黑小虎嚣张的气焰，本来淡淡的眸里显出了一丝愠色，怒目相视间，清澈好听的声线拔高了几个度，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跳跳早已不是你们魔教的护法，从一开始他就是为报灭门之仇才忍辱负重孤身一人藏于魔教内部，与我们里应外合，为的就是七剑合璧之日能更痛快地把黑心虎这毒脓拔除干净，他如此步步为营用心苦良，又怎么当不起英雄好汉的名号？更何况他本非邪道之人，而是七剑之一青光剑传人，何以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你若再对他出言不逊，我定不会饶你。”

又是这种眼神，这种宁死不屈傲傲孑然的眼神，笔直而坚毅，纯净而热烈，正如这个白衣少年本身。

黑小虎听着他一席话，五味杂陈，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讲起，窘迫之下唯有手里的力道还在施加，捏得虹猫的手腕骨吱吱作响。

明明刚刚还乖顺得很，怎的我一攻击青光剑主他就如此按耐不住，真是感人泪下的兄弟情啊。眼下该如何是好，要以他为要挟先威胁跳跳让我离开此地吗？不对，以我目前的伤势，虹猫不可能挣不开我的控制，他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不，不可能，他只是虚伪罢了，只是装模作样罢了，他们正道之人不都是这样吗，自诩仁义道德，其实都假惺惺的，他怎么可能放过我？怎么可能原谅我？他不会，他不会的。

“跳跳，我没事。”就在魔教少主踌躇不决的时候，白衣少年先道出一语，他安抚般地看向青衣男子，示意他再等等，先不要出手。

对峙良久之后，跳跳只得摇了摇头，竭然叹出一口气，把锁在黑小虎咽喉处的手指撤开。

他怎么可能不气，他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去把煎好的补药端进来，结果一进门映入眼底的却是那白衣少年被魔教少主以一种怪异姿势压在胯下的景象，从心里疯狂滋长的，大概是一种由“嫉妒”主导的负面感情情绪，他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不识好歹的黑小虎掀翻，警告他再也别想碰虹猫。

可一转念，又立即明白过来。他怎么不清楚现在的虹猫要摆脱黑小虎的控制简直易如反掌，只是他太善良了，太温柔了，他害怕自己发力会惹得黑小虎作出成倍的应激反应，从而加重伤势。那股缘不知何起的醋意又很快化为一种无奈，他再一次败给了虹猫。

重获自由的黑小虎还有点怔忡，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楞楞地坐直身体，把虹猫的手给撒开了，那段手腕在长时间的握力下泛起一层猩红，盘踞在铅白的皮肤上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竟看得黑小虎很不是滋味。

虹猫本人却无事人一般，“嘿咻”一声也翻身坐了起来，挪到床边，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全然没注意到有两道视线正焦灼地附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起伏。

随后他起身，走到跳跳跟前，对上他忽明忽暗的神色，眼睛里波光潋滟，浅浅一笑：“多谢你替我解围。”

虹猫的眼睛生得极好，琥珀色的瞳孔大而晶亮，总是润着莹莹的水光，又偏在眼尾描出一抹悠悠上翘的弧度，睫毛弯弯，勾魂摄魄，以至于他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先浅浅地弯起来，有如一轮皎洁的半月，掺合着七分妖冶不够，还带三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

当真是妖孽。

青光剑主在心里腹诽，隽秀的脸上后知后觉地浮起了一抹清淡的红，只觉得刚刚还在爆膨的火气须臾之间就无影无踪，心里止不住地温软，热得能滴出水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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