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乐园

他心里埋着一座小小的伊甸园。

【跳虹/黑虹】惊鸿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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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屋外的雨仍然无休无止地灌下来,卯足了股狠劲似的。


恢宏的雨水不间断地敲击着地表,激荡起不少细微的沙尘,竟形成了一大片白雾,虚虚浮浮的,混合着清新泥土的气息,正通过窗户缓缓地飘进来。


看来今晚的雨轻易是不会停了。


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此时正漫无边际地瞎想着,出神地望着窗口的那一幕迷蒙的水汽,姿势却是格外端正的,连两只手都格外和顺地垂在身侧。


“你先别动。”


如同佩玉相击般好听的声音,在雨夜的浸润下染上了几分难以隐匿的温惬。


黑小虎忽地反应过来,神思回炉,微微低头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就见长虹剑主正伏在他胸口前,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凝重地注视着他的伤处,好生的明亮。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是一个俯瞰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瞧见少年头顶上一个圆圆的发旋,乖巧得很,黑小虎只觉得新奇,他和虹猫几乎每次打照面都是剑拔弩张刀剑相向,他认得少年在山溪之涧纵情潇洒的模样,认得少年挥动赤色宝剑冲锋陷阵的英姿勃发之貌,也认得少年在遭他暗算身中剧毒后即使自废武功坠落悬崖也要保全清名的决绝之境,可从未认得他现在这般眉眼温琡软香静谧的模样——整个人澄澈到近乎透明,又散着如夜的黑,浑身充斥着安如水的气质,活像是画里出来的人。


他其实知晓虹猫生得端正,却从不知去刺而观后竟如此地俏丽明媚,倒也是意外之得。


唏嘘几两,黑小虎又定睛一看,少年那又浓又密的眼睫毛在他干净的脸颊上投下一片微小的阴翳,像半开的小羽扇子似的。为了能更好地处理伤口,他凑得有点过于接近了,偶尔鼻尖会轻轻擦过赤裸的皮肤,弄的黑小虎有点难言的痒意,宛如被小动物挠了一下。


这么说大概并不合适,但黑小虎真心感觉比起武艺高强的七剑之首,他认为自己怀里更像是揣了一只猫的幼崽,既毛茸茸又机敏无害的那种。


怔忡之间,黑小虎才重新回忆起他现在这副姿态是所为何事。是了,是他的死对头,虹猫亲口要求的,说是方便他进行新一轮的包扎和换药。也许是看着虹猫那肿胀不堪的手腕让他有一丝恩将仇报之后的愧疚,又或许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的常识又再一次被轻巧打破,好像在这名白衣少年面前,他从前十几年生涯中积攒起来的所有经验皆沦为空谈,所以黑小虎百般无措之下,楞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毕竟那人摆脱了他的控制后丝毫不顾自己手腕的伤口,跟青光剑主道完谢后就径直地拎着一个医药箱走到他床前,开始认真地逐一检查他胸腹上的伤势。


聚精会神的长虹剑主可全然不知魔教少主此刻一脸难色地在思索着些什么,他屏息观察了一番后,娴熟流畅地拆开了那一道道血迹可怖的白绷带,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伤又再度变得触目惊心,让虹猫不由得微拧眉峰。


经过三日悉心的照料,内服外敷一样也没落下,伤势原本已经转好,血止住了,因地雷爆裂性的冲击而导致撕开的大口子也得到了良好的缝合,再者,得益于黑小虎本人精实的体格和浑厚深沉的内力,不出八日定能恢复如初,可如今看来却远非如此简单了。


终于重新包扎完好,虹猫扯断最后一段布条时却施了不小的力道,惹得黑小虎吃痛地“嘶”了一声。


“记得切莫再胡乱行事了。”白衣少年言辞中罕见地附着厉色。


黑小虎连忙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久坐不动带出来很新鲜的麻痹感,后知后觉地从虹猫话间听出一抹担忧的意味,心下骤然一顿,他脑海中又回想起父亲那苍老憔悴却依旧爬满了欲望的脸,以及那隔着地狱深渊望向他的那极度殷切、又万分悲戚的眼神。


手掌紧紧握起,力度大到差点要在掌心钻下几个血淋淋的小洞,仿佛满口的牙齿都要被活生生咬碎。


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他可是魔教少主,身上背负着魔道一族称霸武林的重望,怎么能对虹猫产生感激之情呢,他难道疯了吗。


被宿敌给救下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并非无血无泪之人,也懂得应该怀恩于心。


可于他而言,那白衣少侠就像是一道炙热的光,又烫又亮,高高地悬挂在水天相隔之际,他不遗余力地仰头去张望,却依然被晃得睁不开眼睛。


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命便定了吧,就像虹猫生来就该是光华万丈的七剑之首,注定要铲奸除恶传扬大义,而他生来就只能活在乌漆漆的黑虎崖里,跟随他那一心想着喝麒麟血为霸天下的父亲,成为他为倡天下的羽翼,与邪为朋以恶作友。


“说吧,你们救我有什么目的。”黑小虎短暂地整理了一下心绪,再次开口时言语之中已然抿去了一切动摇和恻隐之情,好像蓄意要在两者之间狠狠地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用以警示彼此,我们并非一路人。


还未等虹猫回答,黑小虎言尤未竟,嘴边勾着邪肆的笑容,冷色调的眸子暗不见底:“想必我父亲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千方百计救下我无非是想借我的力彻底铲除魔教,毕竟魔教势大,余党众多,怕是你们也不好吃罪吧?”


闻言至此,在一旁沉默良久的人猛地一道急剧的眸光朝他扫射了过去:“黑小虎,你以为虹猫救你就是为了如此理由吗?”


“还会有别的可能吗?”黑小虎戏谑道。


“呵,当真可笑至极。”青光剑主一手支起腮帮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状似悠然自得,墨色的眼瞳却释出来阵阵杀意,寒舌如锋,利口如刃,一刀一刀地往黑小虎心里最薄弱的地方刺下去:“早知如此,我当初万不该听了虹猫的话,若是一剑下去了断了你为世间除害,就也无需在这听你这无妄之语,污了我的耳朵。”


“你……!”


如若是从前的黑小虎受此言语折辱早就一个黑心煞掌伺候,无奈此一时非彼一时,遭了难的老虎大抵是连一只张牙舞爪的山豹子都敌不过,更别提对方还是可称人中龙凤的青光剑主。如今的他武功尽废,内力又碍于严重的外伤难以施展,能够保有一条性命己实属万幸,哪里还能有从前以一挡十的气势。只是他魔教少主也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试问偌大的魔教里谁人不对他言听计从?曾经只手遮天的人无法忍受屈居他人之下的苦楚,倏地又一口浓稠的淤血从肺部涌上来挤压进了喉咙,气运两虚,让他霎时间没了下话。


“好了别说了。”虹猫几步上前拦住跳跳,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到黑小虎面前,柔声说:“你先喝了它,我便告知于你。”


黑小虎倒是伸手接了过来,毕竟他可不想现在就一命呜呼正好遂了某人的心愿,可是却不继续动作,一双颇为幽怨的眸子冷不丁地看向青光剑主的方向,平素里向来端着桀骜之态的俊颜现在却布满了忌惮和困窘。


此情此景可稀奇得很,虹猫不禁哑然失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一手拉着跳跳的衣袖走到屋门口。


“你想让我先出去?”青光剑主一惊,诧异道。


“嗯,他现在很提防你,你在的话我担心他还会再发作。”


“可是……”跳跳犹疑道:“你和他独处,我着实不放心。”


“没事,他现在这样是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更何况……”虹猫神采奕奕的,一派的胸有成竹,说罢还捂着嘴偷笑起来:“你刚刚的话好像威效有点太强了。”


“嗯?”跳跳发觉他偷笑的时候就像只在柴火堆里打滚偷腥的小猫,可爱又狡黠,可又觉得不解,直到他抬头看向黑小虎那边注意到他怨尤的眼神后才知晓虹猫的意思,复又眯起眼睛,低头朝白衣少年看去,眼底温存着些情愫:“那好,便依你罢,我出去片刻,若是一刻钟之后没有结果,我再来寻你。”


虹猫的身高不及跳跳,在两人距离那么近的时候只得微微抬头才能直迎他的眼睛,一袭青衣的俊隽男子独独在看着他的时候,幽静的眼潭里像淌着一汪温柔的深水,缱绻浸溺,要把他整个身子吞没殆尽,一瞬间让他有点慌了神,语塞之下,只得轻咳一声掩饰心里的局促。


是不是错觉呢,这几日以来的相处点滴中,虹猫总会在某些与跳跳四目相接的时刻心跳如雷。


殊不知是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温柔了,被他两次三番那般注视着,纵使虹猫心再大,也难以视而不见。但这也不足为奇吧,他们可是一齐出生入死的交情,并肩作战群策群力,甚至在性命岌岌可危的极限关头都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彼此,所以的确没什么不妥帖之处。也可能就是单纯把自己当亲弟弟看待了吧,神情才至如此宠溺的地步。虹猫多次这样解释过。


毕竟从年岁上看跳跳本就年长他几个月,再加上前几日这人同他练剑时还揶揄说他刚出山那会儿可真是处处错漏状况频出让自己操碎了一颗心,生怕他捅个什么大娄子影响七剑合璧,天天不是忙着给他送解药就是赶着给他递情报,可不真就是一个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小鬼孩子。


不过,近日照顾黑小虎的事也确实让他应接不暇,便也没有闲情去处置这些由来不明的情绪。


“还有你的手。”怕弄疼他的伤处,青光剑主很轻地执起他的手腕,卷翘的睫羽跟着一颤。


原本是修修长长甚是好看的一双手,骨节纤细,凸起处的阴影如同陷落了一轮莹溶白月,而如今由于没有经过及时冷敷,手关节已经彻底肿成了一棵惨烈的胡萝卜,怵目惊心得很。


跳跳看在眼里怒在心底,对那始作俑者的愤恨明灭而过,当虹猫的眼睛对上他的时,只余下来满溢而出的心疼:“之后我给你上药。”


“啊……嗯。”白衣少年莞约一笑,点点头当是答应了下来,眼前男子俊峭的眉目间浸润的那点点暖意,在这个夹杂着一缕倒春寒的初夏夜里尤为勾人,虹猫不由得生了点眷恋。


待到他送走青光剑主,回到屋内后,黑小虎瞧着他的眼光里平白多出了一分几不可察的懊恼,虽只是转瞬即逝。


“你现在可以说了。”床上的人沉声道:“为何救我?”


“如你所知,黑心虎已死,魔道既除,天下安定,我又何必非要置你于死地呢。”虹猫朗郎道来。


“虹猫你……”言罢,黑小虎沉吟片刻,望向他的目光里已经尽数剃去了仇意和敌意,只剩下不解:“你真就完全不恨我吗?”


我曾经多少次,为了要使你毙命,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利用你最亲信的挚友,险些让你成为了泯灭人性的嗜血怪物,不仅如此,我还假扮成你企图混入七剑内部,意欲取而代之。种种此类,皆是事实,我百口莫辩。若是有人如此对我,可能我早已将他千刀万剐抛尸荒野了,而你却说不愿取我性命,这世间怎会有你这么痴傻的人?


“恨吗,我想是有的,我也是个普通人。”白衣少年悠悠开口,从容坦荡:“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黑心虎杀我父亲,加害麒麟,图谋武林,罪无可恕,所以我杀他,但你——”虹猫回过头来看向黑小虎,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玉石折射般的光泽:“你心存善念,并非无恶不作之人。”


话音刚落,黑小虎心头猛地一震,那个手持冰魄剑的美丽女子恍然出现在眼前,那个艳冠武林身量纤纤却永远心怀苍生的小小女子,是他心底最深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是他年少时放纵热烈过的一场不愿醒来的好梦,是他从前所有对“正”的追求与热忱,是他曾一度探求的光啊。


但也是这个女子,在那个如今天般的黑夜里,瓢泼大雨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他尝试劝阻她保护她,而她却以剑相指,神情果毅地说即使赴死也不愿与他同流合污,冰冷的话语字字诛心,响彻耳畔。


“——像你这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又怎么会懂!”


黑小虎禁不住怔楞,眼前白衣少年的面容逐渐与那女子的重叠,只短短一瞬,又飞快地分开。


原来他俩如此相同,却又截然不同。


继而少女那一抹水蓝色的身影慢慢褪去,变得苍白而又遥远,单薄而又稀疏,惘然之间,他见少女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他,一双美目流转,巧笑倩兮,仍旧不改记忆里玉洁冰清的动人模样,像是在道别,她冲他温婉地笑,极浅极淡的一道笑容,却是黑小虎认识她至今,在他面前展露过的最好看的。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黑小虎明白,其实从头至尾,那个少女只是他一个阴鸷的执念罢了,就像不识善恶的孩子第一次闻见了馥郁芳香的漂亮花朵,被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迷了心智,所以即使绞杀了她的根基折断了她的枝叶也硬是要把她搁在心间,从不问花儿愿不愿意,也不管花儿痛不痛。他现在才恍然大悟,这是错误且自私的。


接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脚步轻盈,消散在弥着雾的渺渺空气中,连一缕白烟也没留下。


黑小虎目送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自在快意。


原来一直以来,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肯定。他想他已经放下了,已经拥有了可以重新开始的勇气。


“虹猫,”黑小虎朝他的勇气看过去:“谢谢你。”


虹猫没有言语,仅是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嘴角轻轻上扬,由衷地朝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刹那间仿佛日月失色,芳华黯然,唯有白衣少年的笑靥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脑海里。


有一道光冲破了雾霾迷障,到达了万年孤寂的谷底。


青光剑主推门进来的时候,二人还在良久的沉默之中。


进门后他只能看见虹猫的背影,却能轻易看清床上那黑小虎的眼神,如研如墨的眼里竟依稀可见几点璨亮的星光,看着白衣少年的视线太过神往以至于并未觉查到他的到来。


跳跳的瞳孔骤地紧缩,心头一懵,那分明是与他相同的眼神,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看向救赎的眼神。





TBC.

我再一次被自己的话唠打败……按这个进度下次更新我能写到他们出去刷任务顺便谈恋爱吗(摊)

感觉受了重伤的少主就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虽然没力气打架,但是依然:我超凶的。然后被护法嘴炮攻击,hp-999之后再起不能(误)

少侠劝架again。(生活不易猫猫叹气.jpg)

求求少主看看人家护法,都已经开始护妻且攻略少侠了,你看看你,还不赶紧抄作业,怎么还只顾着跟人家吵架(。)

以及护法真的好苏好苏噢,我觉得他一定是会特别宠人的那种十全好男友!(花痴脸)

还有关于少主对宫主的感情那段描写,我觉得宫主真的是爱恨分明特别优秀的一个女孩子,非常有魅力,而正因为她是年少时节惊艳了少主的那个佳人,使得少主对她的痴迷转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执着,所以刚好可以让少主彻底放下这个执念,好好过自己全新的生活吧。

哎猫猫真的太好了快别一天到晚救赎别人了也来救救我吧^q^(被青龙降魔打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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